裴渊出身医药之家,他有悲天悯人的仁善,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,不被名利所牵绊,凭一己之身面对汹涌危机。

    这是不染尘埃的清风傲骨,是万丈红尘中慈悲为怀的医者仁心,是她所钟情眷恋,景仰倾慕的高风亮节。

    裴渊安静吃饭,听赵如裳在旁边问:“你才去时,江阳城里是什么情形?”

    他手中一顿,回忆起自己才去江阳那一日,城门半开,他在风沙呼啸的清晨里看清奄奄一息的人匍匐在脚下,求他救救他们。

    空气中是刺鼻的腐烂的味道,令人作呕,专门收容病患的院子里,挤满了濒临绝望的将死之人,他忙了数日,近乎麻木看着那些咽下最后一口气的人,被抬到郊外,熊熊烈火燃烧他们过往漫长又短暂的一生。

    那是他二十几年的人生里,见过最黑暗,最痛苦的场景。

    成百上千的病患从他手里经过,因为他的无能为力,眼看着那些人满含希冀的目光渐渐归于死寂,其中不乏从前送过他点心的大娘,买过他药材的老伯,他记得他们,他们也记得他。

    枯木似的手抓住他的衣袖,哀声祈求,有着强烈的想要生存的欲望。

    他费尽了心力,彻夜难眠,和别的大夫一起否决了无数个药方,这短短一个月里,送走了一些人,也留下了一些人。

    现在想来,依旧还是遗憾自己能力有限,去得太晚,不能救他们于水火,眼睁睁看着那么多人消逝在面前。

    裴渊眼眸里暗光浮动,并不算很好的回忆,一只温热的手覆上他的手背,他一怔,转头迎上赵如裳愧疚的目光:“对不起,我不该问这些的,你心里肯定不好受……”

    “没事,都过去了。”裴渊放下筷子,把她的手反握在掌心里:“天灾人祸,谁也无法预料,盼着他们下辈子,别再受这些苦难。”

    赵如裳没见过江阳实际的情形,但能猜到那些无辜的百姓是灰心绝望的,瘟疫多可怕的洪水猛兽,她后知后觉的发现裴渊从生死深渊走了一遭。

    她心里一慌,忽然起身扑进裴渊怀里,伸手紧紧抱着他的腰,裴渊一僵,然后轻轻一笑,眉眼温柔下来,抬手抚着她单薄的背脊。

    “好在你平安回来了!”赵如裳埋在他胸口,声音闷闷的,满心都是失而复得的后怕和庆幸。

    如若不然,她今日或许就见不到他这一面了。

    发间温软的馨香弥漫在鼻翼间,裴渊冷硬的心忽然就软了:“你还在等我,我怎么能不回来?”

    赵如裳闻言,忽然抬起头,从他怀里往后退了退:“婚期定下了,你知道了吗?”

    “知道了。”他放开她,眼里氤氲着浮动的光晕,带着让人沉溺的温柔:“度日如年的期待着……”

    还有整整四个月,可真久呢!

    赵如裳笑弯了眼,道:“还有件事得和你商量。”

    “何事?”

    “从明儿开始,你大约就不能去太医院了?”

    裴渊看她,挑了挑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