路德维希仰起小脸，声音轻轻软软带点羞涩，纤细的手指攥紧了推圈。
古德里安拾起薄毯，展开抖平又折好，轻轻覆在公主残疾的双腿上——绸裙垂顺贴身，将双腿的萎废细弱暴露无遗。瘫腿瘦得仿佛一手可以折断，膝盖骨显得肿大凸出，两条腿歪歪斜斜倚在一侧。脚上穿了一双小皮鞋，不是时下流行的尖头款式，鞋帮也做的比普通的高。
古德里安不小心瞥见她的一只脚没有放好，但路德维希似乎还没有发觉，其实半个脚掌已经滑下脚踏，内翻着点地，露出来的鞋底竟是用软皮子缝上去的。
古德里安不方便替她整理，盖好毯子便垂手站在一边。还是需要玛利亚蹲下来帮她把双脚摆放整齐、衣裙褶皱抹平。
圣女比他印象中的还要高贵美丽，也远比记忆中的要纯真荏弱。没有如墨菲尔想的那般，他会在接近圣女后幻想破灭，反而更加心生怜爱，想多亲近她、呵护她。
下午需要参加一个茶会，路德维希小坐了一会儿就道失陪，古德里安就自行在翡翠宫里四处逛逛熟悉环境。
随意选了个方向跟着地毯走，走着走到就进入到一条幽暗的长廊。可能是此间的主人不需要，翡翠宫里的魔法灯很少，即便是在这么幽暗的地方，也隔几十步才设一盏灯。
借着银甲上秘纹的微光，古德里安能模糊看见长廊两边墙壁上画的壁画。海浪、天空与大地，折断的骨、流血的眼睛、王冠与权柄，干涸剥脱的颜料在昏暗中失真，铁锈色的线条简单诡谲，迥然有别与圣罗意威堡复杂华丽的风格，充满了宗教的神秘与暗示。
古德里安一幅幅看下去，有的画面实在是杂乱无章，他琢磨了一会，仍然看不懂想要表达什么意思。不知不觉他已在长廊里走了许久，竟然还没有走到尽头。这时候才猛然意识到周围静得可怕，过道似乎变得比刚进来时要狭窄，两侧墙壁窸窸窣窣蠕动，隐约反射出混浊的油光，令人不得不联想到稠滑粘腻的质感。古德里安的手轻轻搭在了佩剑上，身体里的光系本源魔力暗潮汹涌，同时默默唤醒了他与生俱来的“交易空间”。
古德里安有一个秘密，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有一个别人都没有的神秘房间。那个房间里有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，他可以拿现实世界的东西与房间交换，不用蘸水的笔、会唱歌的盒子、提高力气的药剂……从普通的日常用品到具备特殊效果的东西，所需的现实世界的东西珍稀度也不同。交易空间给出的东西毫无魔法痕迹，包装也是闻所未闻的材质，古德里安一直小心翼翼捂着这个秘密，并尝试着合理使用这个空间的东西。
然而长廊比他想象的要好对付。
随着光系力量荡开，两侧夹壁避之不及，粘腻、古怪的逼仄感随之消融，混浊的黑色空间逐渐恢复本相，前方最后一盏魔法灯在通道尽头发着光。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路德维希趴在洗手池边呕吐。
刚吃下去没多久的面包、果汁，从嗓子眼里一股脑儿呕出来，混合着胃液一口一口吐了个干净。早餐完全没消化，吐出来时刺激得生理泪水跟着流出来。路德维希鼻尖挂着泪珠，眼眶吐得通红，神情却很是冷漠。
胃里模糊传来烧灼感，路德维希不加理会，他要抓紧时间挑好下午茶会要穿的衣服，今天下午，他要确保自己的演出完美无缺。
及膝公主裙，花边蕾丝袜，绢纱堆出来蓬蓬的造型，装扮出轮椅上银发红瞳的洋娃娃。
路德维希坐在镜子前，静静欣赏自己无辜的神情与笔直纤细的姿态，等待着后腰的麻木僵硬寸寸攀升肆虐。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古德里安走出长廊，外面竟是一片玫瑰园。墨绿枝条长满了每一块土壤，红丝绒般的玫瑰肆意开放，空气里的花香异常馥郁。古德里安伸手揉了一下娇艳欲滴的花瓣，鲜红色的汁水饱满丰沛，顷刻染红指腹，顺着指缝滴滴答答，留下一手浓甜。
他不懂花，但他晓得玫瑰饲养不易，这么一大片还生长的如此茂盛，主人想必废了不少心思。时下贵族小姐们擅用鲜花装点自己的美貌，佩戴在身上、捆扎成小束装在手袋中、亦或是插在帽檐打扮成夸张的鲜花女郎，人比花娇青春洋溢。
但古德里安更喜欢带着根和泥土的植物，有一种蓬勃向上的生命力。摘下来的花再美，开不了两天就要枯萎，用漫长的生命换只两天的灿烂未免令人唏嘘。
听说翡翠宫里有片玫瑰园，应该就是这里了。
在看见这片玫瑰之前，他脑子里最衬路德维希的花是百合科或者桔梗科，想起来便觉得纯真温柔。现在他觉得玫瑰也很不错，浓烈又灿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