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氏白露,容貌清艳绝色胜夭桃秾李,更兼兰心蕙质、才华横溢,因此在闺中时便名动京华,是许多青年贵族子弟心向往之的梦中神女。

    那年上巳节浮苏河畔流水诗会,豆蔻少女文采风流、姿仪如诗如月,倾倒了一众恃才傲物的文人才子,其中就包括白龙微服的帝王。

    等到十五及笄当日,风白露便被一纸诏书御封兰妃,赐住麟德宫清凉台,自此宠冠后宫,压迫得六宫粉黛黯然失色,更有不知几多京师少年为此哭倒家中,饮醉消愁。

    秋筠忆起那段时日,自己作为一朝皇后表面上佯装贤良大度,背地却不觉幽怨自怜,一月里有半月听着萧萧夜雨打窗,泪湿罗巾。

    此刻回想那时的小女儿心思,她不禁为之一哂。

    虽觉彼时可笑,但也更为理解梅妃如今对冷宫那位的忌惮和恐惧。

    可惜,秋筠暗叹,帝王之心如渊似海,不管曾经如何情浓,都有可能一夕嬗变。

    这一点上,不论是倾国美人还是忠臣良将,都无例外。

    想那兰妃的家族兰泽风氏,传说中承自上古的簪缨世家,历代英杰辈出,且大多文武兼备,个个皆为良才美玉,却也只能在天子一怒之下骤然倾覆。

    八年前,安国十万铁骑遽然犯境扣关,柔风软雨中安逸多年的夏国守兵面对侵略者几乎是不堪一击。

    安军畅通无阻般一路南下,甚至直接攻破了北方重镇单孤,如若放弃辎重轻骑奔袭,三日就可到达京师城下。

    沉溺在歌舞升平里的夏国权贵们再顾不上勾心斗角,在朝堂上吐沫横飞地吵成一团。皇帝陌陵越摔完了一整套前朝的青白釉暗花螭纹杯②,也没吵出个章程来。

    朝野震动、山河飘摇之际,是靖安侯风衍临危受命,携着合族男丁包括尚在舞勺之年的风家小幺,赶赴前线,历时三载,才将安兵逼退至淮阴关外。

    战争持续了整整三个春秋,二十万夏兵埋骨沙场,这其中有身世寒苦为生计卖命的农家汉子、有毅然投笔从戎的文弱书生、有曾在市井中招猫逗狗的泼皮混混、还有光风霁月的兰泽玉树风家大公子风琅然。

    就是这样的风家,谁能预料到会在成功将安军逐出国境时传来通敌叛国的消息呢?

    杳杳香霭从青玉博山炉中升起,萦绕盘旋,如仙山日暖生烟,朦郁、飘渺。

    妙无双目微阖,口中念诵经文。

    秋筠定定地注视着那悠悠的烟气,思绪却还沉浸在过往之中。

    咚咚,轻轻的敲门声响起,门外传来沙弥尼静贤的声音:“居士,雾云已经下山。”

    眼神恍然一动,秋筠从迷惘中骤然清醒。也许是听到了十一公主的消息,她竟然再一次回忆起了那些旧事。

    其实,事情的真相和缘由哪里有什么人关心呢?自己身为世家贵女一国皇后,在皇权之下还不一样是蚍蜉蝼蚁?

    秋筠的嘴角不禁泛起一丝自嘲的讥笑。

    清凉台其名为台,却是一座建于碧水之上的精致小榭。

    它以清润凝翠的岫岩玉铺地,用气芬质腻的降香绿檀做墙,其中遍植青芷、蘼芜、绿荑等香草,另有泽兰邻水,薜荔成帷,是迥异于麟德宫其他建筑之外的清雅幽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