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气即将入夏,夜间总是多雷雨。今夜就仿佛是偏要应景一般,大片的乌云滚滚而来,黑压压地悬在紫宸宫上空,压得人简直要透不过气来。

    巡防营的军士也近了,黑沉沉的铠甲,混乱的喊杀声,倒似是另一团飞快移动而来的黑云。

    顾慷只抬眼看了看头顶的浓云,深吸一口气,才向裴保恒与顾怀道:“虽我等抱了必定守住的决心,可谁也不敢说此战……必胜。如今父皇所有的骨血还有皇室宗亲皆在此,若是有个好歹……”

    “秦氏野心勃勃,殿下还是早做打算。”顾怀眼神一闪,虽然理解了顾慷的意思,却也不说破。

    于是顾慷下定决心一般,向他二人道:“待会儿若是见势不好,你们二人不必管我。重华殿内有一条密道,应当能通向宫外,你们二人便带着殿中之人快走!”

    “殿下!”裴保恒吃了一惊,“末将留下就是,殿下千金之躯……”

    “难道护送之事,孤还能比你做得更好?”顾慷厉声打断他。

    顾怀眼神一闪,低头答应道:“谨遵殿下谕令。”

    巡防营军士终于行至殿前,都能看清前头几排人的样貌了。

    顾慷站在重华殿门口,隔着一坡玉阶,居高临下地道:“站住!殿前何人?不知禁中不许跨马佩刀疾行么?”

    为首之人不为所动,直到与阶下戍守的禁军几乎是贴面而立之后,才漫不经心地抬手,示意身后的将士停下,然后才轻声哼笑:“郓王殿下,同殿为臣,殿下难道还不认得某?”

    顾慷以睥睨之姿看他良久,气定神闲,然后问身边的顾怀,“若谷,你说这是谁?”

    “回殿下,看着仿佛是龙骧侯秦颂。”顾怀也丝毫不见紧张。

    龙骧侯秦颂知道自己受了愚弄,正欲发作,却见顾慷忽然横眉冷目,厉声斥道:“好一个龙骧侯!秦颂,你可是玉蘅夫人的亲兄长,深得陛下宠信,伴驾多年,难道还不知道宫中的规矩?夤夜着甲带兵进宫,你意欲何为?”

    分明也没多大声音,却愣是让人感受到了雷霆之怒,秦颂暗忖即便是咸安帝本人亲至也不会又这样的威势。

    但此情此景,也不容他多想,秦颂只是冷笑一声,“不欲如何,只是听闻今夜陛下千秋,却有奸佞小人在此意欲加害陛下!禁军碍于威势不敢插手,可我秦某人不怕,特率巡防营救驾。陛下,臣秦颂来迟,请陛下切莫惊慌,臣一定诛灭贼人!”

    当着这么多人贼喊捉贼,也真是开了眼。

    顾慷站得高,自然是看见了跟在巡防营身后的薛家姐弟。只是他们带来的人太少,又与禁军割裂开来,实在不是巡防营的对手,而禁军也人手不足,此事便动手,对他们并无益处。

    心念急转之间,顾慷强忍怒气,只轻笑道:“原来如此。念在龙骧侯一片忠心的份上,便不计较闯宫之罪了。紫宸宫中自有禁军戍卫,贼人也早就被裴统领率人诛杀了,龙骧侯可以请回去了。”

    “殿下,陛下安危全在一句话中?未免太过草率了。”秦颂不为所动,“不让臣看上一眼,臣始终放心不下。”

    顾慷简直要被他气笑了,顾怀也道:“那秦侯想怎么看?若是孤身一人前去,自然并无不可。”

    秦颂又怎会答应?他哼道:“重华殿中情势未明,臣怎能孤身前往?若是贼人还在殿中,臣岂不是自投罗网?如此一来便更无人可保陛下安危了!”

    言下之意,秦颂是一定要带兵进殿的。

    顾怀也管不得许多,怒斥道:“放肆!龙骧侯有爵位在身,又有陛下特许,可以随意面君。但你身后跟着的,都是些什么东西?凭他们,也配到陛下跟前去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