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一月望,乃是龙骧侯的生辰,虽说四十七不是什么整寿,但有着当宠的玉蘅夫人,龙骧侯还是决定大办一场,广下请帖。

    虽然临安侯顾襄忆并非咸安帝亲生,但他总归是玉蘅夫人所出,也便是龙骧侯的亲外甥,这帖子自然也就送到了云间寺来。无因思前想后,似乎也不能不去。

    事实上,以秦家今日之势,敢不卖面子的人家只在少数。龙骧侯府的帖子散遍了大半个长安城,来着十之八九。

    不过赴宴者众,但多数是下席便告辞,留下继续玩乐的实乃少数。一则是秦家在朝中风评口碑并不算好,二则是龙骧侯乃是武将出身,不爱风雅,备下的玩乐事宜,许多文臣都嫌粗鄙。

    无因实在走不脱,便只能在秦家后院漫步。

    秦家毕竟是武将出身,于附庸风雅一道几乎是完全不沾边,就连修建庭院,也几乎就没考虑过布局错落,只恨不能将院子修得越平整越开阔越好,方便主人家蹴鞠捶丸。

    就连院中的花卉绿植也栽种得十分随意,只管贵重,不管搭配是否得宜。

    在后院看了一圈,无因一见什么捶丸蹴鞠投壶打马的就头疼,搏红赌彩的又吆五喝六沸反盈天,最后走到一逼仄荒芜的池塘边,见几人斗茶,才勉强站住。

    在前世,无因的分茶功夫名满长安,也时常有人前来讨教,故而他对帝都中擅长此道的人也多半脸熟。如今围坐在湖心亭中的一群人,他一个都不认识,可见多半不是什么有真才实学的。

    但也只有斗茶一事,才能让他平心静气地坐下来看看。

    “相差两水。”无因走过去的时候,正巧一局战罢,临时充作裁判的人宣布结果,“论茶叶,张六郎胜;论盏,孙四郎胜;论水,张六郎胜;论技艺,仍是张六郎胜。这一局,张六郎胜。”

    无因冷眼瞧着,心下发笑:连咬盏都打不出,茶面的浮沫间尽是交错水痕,这样也敢来斗茶?

    可见没意思。

    然正当他掉头要走之时,忽然有人越众而出,“早听说平王殿下六艺俱佳,于香酒花茶等风雅之事也多有涉猎,小子不才,请一战,不知殿下应否?”

    近段时日病着,无因都没工夫关心外头的事,忽然听见“平王”二字,脚下立刻停住,回头去看。

    正巧顾怀就在他对面,恁冷的天气,也未穿大氅,不过一身雪青色常服,身上的配饰与头上的发冠皆是白玉,端的是玉树芝兰,气韵风流。

    顾怀也看见了无因,便笑着向他点点头,然后才含笑开口,“房陵侯所请,原不该辞。不过今日是为龙骧侯贺寿而来,并不曾想着要与人斗茶,身边一应器具皆无,如何能斗?不若下回再约。”

    “不妨事,先与殿下约在此处,各位先战,殿下遣人回府去取便是。”那房陵侯面上带笑,说话却是咄咄逼人的,“横竖殿下的府邸,与龙骧侯府,不过相隔一条街。”

    房陵侯这样一说,周遭忽然安静下来,谁也不敢再说话,只屏息凝神地望着这二人。

    而顾怀未置可否,眼神渐渐冷下来。

    他二人隔空对视,其间似有火花闪动。

    无因想了一阵,才终于记起房陵侯是何许人也。

    房陵侯柳赫,字同煊,出身河东柳氏,乃是家中独子。不过他的骄矜之气并非只因为自己是名门望族的长子嫡孙,更是因为他乃是德慧皇后的侄孙,算起来也是咸安帝的外甥。顾怀乃是德慧皇后的亲孙子,和柳赫也是沾亲带故,难怪他说话并不很客气。

    不过无因的记忆中,柳赫从前因着家族的荫蔽年纪轻轻便官拜将作监,不过此后数年,再无所升降,无多少值得称道的政绩,也并没有致命的差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