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下官大约”沈晟钧面色僵硬,缓缓转向纪酒月,抿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道,“好似也不大认得这哪门子的故人。”

    可惜那边的少将军并没什么眼色,遥遥地便咧嘴招手,揶揄道:“纯昀兄?怎么翻|墙了还知道回来呢,外面的野花还是香吧?”

    这位所谓“家花”纪大人与沈晟钧虚浮一笑,潋滟眼色托腮道:“不认得啊不认得?”额间三瓣红地天真无邪,很是几分幼鹿似的懵懂。

    说毕轻巧地翻身下马,倒是不见外,过去拎起一个食盒子,闻了闻里面一道桂花蜜烧鸭,欣欣笑道:“少将军好大手笔啊?”

    “欸,大人什么话,客气,不过几两银子,就当是犒劳一番官卫等,何须挂怀。”谢洵很是假模假式的拱手客气道,“大人辛劳一同来吃啊,这剩下些大菜不易做,还没送完,现下的也尚热乎着。”

    沈晟钧嘴角抽了几抽,知道这人嘴甜,打小得将军宠,零花的银两就不断,没长歪成个浪荡子弟算是祖坟冒了青烟,得闲这钱搁手里不花,就浑身烧得慌。

    “你怎么在这停住了,仗打赢了还不回京畿复命,磨唧什么?”他捏着谢洵肩膀,低声问道,“还有你余部在何儿,浩浩荡荡这此江陵不便,倒也不怕打草惊蛇?”

    纪酒月正拣着一瓣白嫩的梅花镜糕,实则听得清清楚楚,不过半道眉也不抬,只竹筷顿了顿,便执筷蘸向笼中一碟搭配的红豆玫瑰酱。

    谢洵作势躲了一下,沈晟钧肩膀带伤,手上并无使力,却被少将军颇为嫌隙地扒拉开道:

    “怎变得婆婆妈妈、管天管地的,我好容易打了场胜仗,还没来得及提一嘴,你倒好,怎么知道的?一盆凉水直直给泼上来了。”

    说着殷勤递上食盒,笑道:“知道少卿伤重,还不快补补,补补嘛。”

    “本官一介钦差,重案在前,管你还管不得?”沈晟钧接过那食盒,越过他探身拿了双竹筷,与故人谦谦反唇相讥道:“再者凰雏爷,你这尾巴毛一翘,是个人都该看出来你是胜仗而回罢。”

    往常这凤雏爷的名声在燕京极盛,端的便是那贵胄的骄纵傲物。谢洵一闻胜仗二字便笑眯眯,抬头一看,冲那绕过来的跑腿小厮拊掌惊呼道:

    “呦,这□□蒸盆子可算来了,早闻江陵此名菜如雷贯耳,今日才得一见,快端来尝尝。”

    谁知这满当当的蒸盆子尚未挨几桌沿,角落里一声惊呼传来,登时吓翻了几人的筷子。

    “是你,怎么会是你,谁派你来的?”

    那角落里半疯的小厮已是显出痴傻之相,涕泗横流,一手指着那正挠头不解的跑堂不放,声色俱厉。

    少将军不乐意,碎碎道:“啧啧,听你嚷嚷的,又不是不给你吃,吆喝什么呢?”邝钦衡起身欲拦,沈晟钧却在他一旁道:“此事无虞,且听听他要说什么。”

    小厮继续指着跑腿,血红一双眼喊道:“是你!怎么会是你,你们不是都死了么,怎么还回来索魂,不是我抛弃你们,你们要怪就怪那阎王去啊。”

    那跑腿愈加纳闷道:“大人们,这是”

    纪酒月机敏偏了头,与沈晟钧一道看过去,正正看见那雕花食盒上的纸封,被浸得油花点点,画着一方尊红印。

    “会仙楼?”纪酒月一手拍下竹筷,直接起身而去,问道“你是会仙楼的跑堂?”

    那跑腿的小厮心中嘀咕,这往官府送点子菜也惹麻烦,腿上却立刻识时务跪下,嘴皮伶俐道:“是大人,小的正是会仙楼的跑腿子,专为楼内跑堂,要是有外传的菜品,小的亦出来”

    沈晟钧扬手,不动声色叫他住了嘴,转向那青崖山中带回的小厮,轻声问道:“你认得他么?当初你被挑往青崖藏宝肆中做山贼销赃的生意,就是从会仙楼的跑堂去的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