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能杀了我吗?别让我痛苦,利落点好不好?”丹倾浅笑着问他。

    屠合没动。

    “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了。可是屠合……我不后悔。我其实最开始想要的没有那么多的,我只是想读书,想爬上更高的阶层,想吃饱,想手中的面包没腐烂。可是爬着爬着,就总是有人挡在我面前,要拆穿我,刺痛我,让我前功尽弃。我没想杀你妹妹的,只是她不该,不该把我跟你在一起的照片流出去。她找我要一百万城邦币,我哪有那么多啊?”丹倾的手脚都被绑住了,她也不挣扎,只是浅浅地笑着。

    屠合也笑了。他走过去将丹倾抱进怀里,捏着她手指把玩:“小倾啊,你以为我是为了给那个小三继母的女儿讨公道?死了就死了,活着也是给我添堵。只是有一件事你不该……不该跟了我转头又背叛我。其实也没什么,反正现在小倾哪里也去不了,就算死,也得死在我身边。”

    “屠合,你现在就杀了我吧。想想这么些年,没做过一件好事。大概束手就擒,从容赴死就算是为这个世界做了点好事吧。”丹倾靠在屠合胸膛上,隐隐能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,一下又一下,反复没停歇。“我只是在想,挣扎了这么些年有什么用处?想来想去也没想明白,就感觉挺可笑的。”

    丹倾活在贫民窟里,是个什么都没有的美人。破衣烂衫馊面包,没学上,没钱用。靠着城邦安抚贫民的廉价生活物资生存。贫民窟其实就是大型垃圾场,里面没什么教育资源或生活资源,只是一处城邦的遗弃之地。

    丹倾傍上去那追查军火下落的屠合,离开贫民窟后好歹活出了个人样。可是人心不会满足的,见识过了贫民窟之外的生活,屠合已经满足不了她向上的欲望。遇到一钱多人傻富少爷后,丹倾使了点计谋离开了屠合。带着从屠合那里搜刮的资源,她搜刮了傻少爷,一路搜刮下去,还没等攀上最高处,就这么栽了跟头。

    丹倾有些累了,好像那些支撑着她一路走过来的欲望突然就散了。

    “屠合,其实我挺喜欢那段和你在一起的日子。我的面包不再酸臭得令人作呕,我的衣衫也没有破洞,冬天不冷,夏天不饿,我吃得饱饱的,穿得暖暖的,太阳照在我身上,我还从你书房拿了本诗集慢慢看。不认识不理解的字我就查字典,慢慢地就学会了通用字。我很喜欢那些诗,太阳是野花的头,野花是太阳的诗*……后来是怎么了?”丹倾有些疑惑,“是因为你不会娶我吗?对,也不对。”

    “你从没问过我,怎么就断定我不会给你名分?”屠合将丹倾抱得更紧了些,想融她入骨血的力度。

    丹倾没回答,自顾自叙述着,好似已经来不及回答了,只能说些絮絮叨叨的话去无伤大雅:“其实娶不娶我都没关系。只是我需要活下去,需要活得更好些。你给不了我的我就自己去争去抢,哪怕是伤敌一千,自损八百的蠢事也没关系。我本来就什么都没有,只有这张脸勉强能看。卖脸皮的事,我做惯了。”

    丹倾望着屠合的侧脸,光影在他面上意外的和谐,让人有种温柔的错觉:“可是我低估了自己灵魂的重量。我以为她很贱的,怎么糟蹋都没关系,就算跌入泥里浸得一身脏也不过是洗洗就好。我看轻了她,所以就得付出代价了。”她说得不急不缓,像在讲一个童话故事。

    故事里有公主,有王子,有恶毒的皇后,可那些都不是她的角色。她是那只毒苹果,推进一下剧情,当一个无知无觉的工具。

    “我不会杀你,小倾。这个世间的时辰走得太慢,每一秒都是虚假缠绕欲望。活着没什么意思,可死了更没意思。若有地狱还好些,起码能够感受到痛苦。可事实上,死了就什么都没了。”屠合从柜子里掏出剪刀,将缠绕丹倾的绳子慢慢剪断。他剪得慢极了,像在温柔地抚摸,轻轻地擦拭。

    “重新回到我身边,你仍然能够吃得饱饱的,穿得暖暖的,从我书房里拿书看。我们可以结婚,说不定几年后还会有孩子。”

    丹倾却笑了,笑意里的讥讽不知是对着屠合还是她自己:“已经晚了啊,屠合。不然你以为我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被你绑架。我不想挣扎了,屠合,我倦了。如果你能送我一程,就是对我最大的宽容与喜爱。”

    工具人该下场,毒苹果也腐烂。炮灰应该死在这个节点,好在下个节点提供一个灰飞烟灭的结局,继续推动剧情。

    “屠合,”丹倾突然抚上屠合的脸颊,“我不后悔遇见你。我觉得很开心,很开心。我喜欢你的面包,也喜欢你的衣衫。若有孩子,我也会喜欢。只是我该走了……做了坏事的人需要有一个悲剧的结局。这就是这个世间的道理。”

    屠合不想听什么大道理,他的世界不需要黑白分明。

    可他不知道,丹倾只是个被设定好了的伤疤,是他的柔软之处。

    未来的日子里会有人治愈他,所以得先把他的心剖开来划一刀才行。

    所以丹倾倒在了他怀里,心跳声渐远,呼吸也渐远。

    直到最后灰扑扑的尘埃在洒下的阳光里落定了,屠合才惊觉一个人的逝去。

    他的悲痛或怒吼是没有用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