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七)

    看到府门前那熟悉的华丽建制,楚煜慌乱了一路的心才慢慢坚定下来。

    不,自己一定不会弄错的,那张圣旨必然只是个误导,是一些卑鄙之人谋求生路的手段罢了。

    穿过富丽堂皇的大堂,雕梁画栋的花厅,进到主人家真正日常生活工作的内里时,楚煜的眼神却变得迷惘起来。

    比起之前的奢靡考究,这里的一切摆设都显得太朴素了,朴素到甚至简陋的地步。

    窗格上没有雕花,一切的家具都是最普通的竹木材料,表面的漆大多开始斑驳脱落,床榻上的粗布纱幔上积了厚厚一层灰……楚煜心底生寒,当初她出于某种显摆的愿望,特意命抄家的官员只搬走财物,而不要破坏相府里原有的装饰布置,也就是说现在眼前的一景一物,都是它最原本的模样。

    可是那人不是出了名的骄奢淫逸吗?不是入府门都要先敲上三锭金子吗?抛却这些不说,乐霜出生世家豪族,享惯了清贵生活的人又怎能忍受这堪称寒酸的陋室?

    弄错了吧,一定是弄错了吧?

    楚煜双眼在房间四处逡巡,期望找到一些蛛丝马迹,突然,她的目光锁定在了书案的一卷册卷上。

    尽管蒙尘许久,楚煜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那卷便是自己之前日夜苦读的《太/祖心经》之一,该是抄家的官员知是宫中之物不便入库,又碍于自己当时对乐霜的憎恨不敢直接呈递御前,索性便放在了原处。

    心里蓦然生出某种强烈的预感,楚煜也不管那卷册上的灰尘积了有多厚,径自翻开,一张小笺从中抖落。

    楚煜认得那小笺的样式,她经常会用这种小笺和母亲交流研读后的心得。小笺上的内容没有完,该是书写之人被什么事情打断,不及写完就草草收了笔。楚煜看着那小笺上的字迹,只觉得既熟悉又陌生,字迹初始时自然是母亲的手笔没错,可末尾纳潦草收笔……

    血液像是被冻住,她想起来,小时候她总爱粘着那人,对方练字时,她就在她身边闹,直把她正在练的字写偏,那收尾的笔顺,就跟这小笺上一模一样

    弄错了吧?的确是弄错了,从一开始就错了。

    从来没有什么暗地保护,从来没有什么磨练新君,她的母亲早就不爱她了,一心想立另一个孩子做自己的继承人。记忆里那个严格却又不失温柔期许的母皇,只不过是那人为了不让她心寒而炮制出的幻影。

    从始至终真正关心她保护她的,都只是乐霜一人。

    身体像坠了千斤重,楚煜后退一步,撞在了身后的墙壁上,不知触到了哪处机关,只听嘎吱一声,近侧的书柜缓缓挪开,露出了里面的一间暗格。

    楚煜瞳孔猛然一缩。

    暗格里不是什么金银玉石,不是什么奇世珍宝,里面只有一个做工粗陋的猪形扑满,边上还有些许最普通的铜钱。

    楚煜跌跌撞撞的跑上前去,一把将那个扑满捧在手中,扑满里的铜钱发出哗哗的声响,显然还未被塞满。

    ——“先生,我将这个小猪扑满送给你,以后每逢我的生辰,你就在这个扑满里存一个铜板,等存满了再还给我,好不好?”

    ——“好。”

    原来那人她一直记得,原来在她以为两人关系冷到冰点,日以继夜的仇恨使她在梦中恨不得将对方千刀万剐时,那人依旧会在她每年的生辰,放入一枚铜币,存下这一年对她满满的祝福。

    楚煜再也控制不住手中的颤抖,咔嚓一声,手中的陶土扑满摔在地上,瞬间四分五裂。